中国人，尤其是浙江人，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就移民法国和欧洲各地，一向都是勤勤恳恳。正如前几天法国总统希拉克在爱丽舍宫欢庆中国春节时所说的：你们通过辛勤的劳动、执着的人生态度，更以你们的团结互助精神，在屈指可数的时间内，在我们的国家找到各自的位置。你们为当地社会带来了特有的才华与热情。法国社会能充满活力，华裔人士贡献良多。
可是———
另一类华人———非法移民，究竟怎样在这里继续着自己的生存之路呢？带着这些疑问，记者通过种种途径，寻访到了一些人。本文刊登的几个故事，除了考虑到被访者的情况，隐去姓名，其余都是完全按照他们的叙述进行的实录。
故事一：来自上海，30多岁。女。
“我是1999年10月23日乘飞机，以合法身份来法国的。1990年，我离婚了。孩子现在13岁。在国内时，我是开饭店的，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。
我为出国花的钱不多。也就是5万多元人民币吧。加上飞机票，还有在这里的生活费，加起来也就10万左右。刚来法国时，我没有去打工，而是拿着带来的钱，去语言学校学了8个月的法语。后来钱用光了，我就去做钟点工。到现在好几年了，我都不敢跟家里人说我在做钟点工。房子呢，我是跟别人合租的。有时候我在外面干活，下班早的话，我就先回去，帮他们把饭做好，所以大家相处得都很好。
在这里最大的问题，就是孤单。我也曾经多次想过回国。但是回去又能怎么样？有一段时间，我非常彷徨，几乎到崩溃的边缘。但我现在心情已经好多了。去年夏天，经朋友介绍，我去了教堂，而且还受了洗礼。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改变。
法国呢，不如想象的好。但是只要肯吃苦，要想挣点钱生存是没有问题的。
故事二：来自福建，单身，男。
“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从泰国跋山涉水来的。一路上的艰辛，写出来比小说精彩多了。我经历了丛林历险、水上漂流，走了好几个月。从泰国南部，转道俄罗斯，再到法国。我们一起来的人中，有个女的，在丛林中流产了。她扔掉了孩子，咬着牙继续跟我们往前走。
我到了法国，先在制衣厂里做黑工，因为没有手艺，只能做一点理货、理线头的活。但我很注意学习，边干边留意人家怎么做的。慢慢地我掌握了一点技术，就去做烫工。过了一段时间，我又去饭店洗碗，也留意学习厨艺。我这人学东西很快，不久就在饭店做到了二厨，希望有一天可以做到大厨的位置。
那时，为了省点钱，白天在饭店里做，晚上就把饭店的凳子拼起来当床，睡在饭店里。我想有个合法身份，去办过难民登记，也请过律师，但都没有成功。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。老婆孩子都没有来。有时候半夜醒来，也会轻轻叹息：干吗来吃这个苦头呢？可是既然来了，债又没有还清，我还得继续过下去啊！
这些年，我攒了一点钱。已经趁着西班牙大赦的机会，在争取合法居留了。拿到了合法身份。再做好一点，我就可以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。”
故事三：阿英，来自辽宁。女，33岁。
一天，我问路问到了阿英。她在一家地下室里办公，负责接电话。早上8点到晚上6点，中间不可以跑开。哪怕吃饭也不行。否则就会被“炒”。
聊了一会儿，我就走了。忽然想到阿英还没有吃呢，就顺便买了4个最贵的三明治，给阿英送去。阿英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给她送饭，她非常感动，就把到法国后的委屈，一古脑儿倒给了我。
“我当初是拿了商务签证来的。这些都是真的。但在巴黎出关时被卡了。原因是照片上的我是长头发，当时的我却盘了头。后来通过翻译，我马上把盘发放下了。折腾了一下午，总算离开了机场。
国内我有老公儿子。我曾经在某大型国企做文秘。后来企业不景气，我和老公离婚又不成，就出来了。我没有多少钱。一个月3000多法郎的工资，如果扣掉住宿费和饭费，根本就不够用。但因为长了还算漂亮，不久后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法国人让。他58岁，离婚了。我现在白天上班，晚上就住在让那里。让对我很好，每天教我法文。我感觉到让很爱我。但是如果有男的打电话来，让就不高兴。他说要给我买房子，但就是不肯给我办“纸张”（合法居留证）。怕我一旦有了纸张就离开他。他让我给他生孩子，但我不肯。我在中国有一个儿子了，如果在这里再有个孩子，让又不要我了，这不要命了？我现在挣的一点钱，几乎全部花在国内儿子身上了。我儿子在国内读的是我们那里最好的私立学校呢！
阿英笑着对我说，前几天，让让我加入“法轮功”，说如果我加入了法轮功，我就回不了中国，就会永远是他的女人了。其实呢，如果拿到纸张，我就离开他。他对我来说，毕竟太老了一点。而且，这么老了，性的要求却很强烈，有点受不了。可是，为了可以合法的居住，我必须忍耐，等待。
故事四，“豪华游”的一族。温州人，20多岁，男。
小强，到目前依然没有得到合法身份，可是他却总在盼着，总觉得快了。递到警察局的材料没有退回，这就意味着希望。
“我当初来，是我父母逼我出来吃苦的！
我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来法国的。和我一起出来的人有15个。我们这帮人的父母都特有钱。在温州时，我们这帮哥们老早就买了摩托车，不想上课，就天天骑着摩托东逛西逛，玩玩女孩子。我们父母都文化不高，他们特别害怕我们成为败家子儿。几家父母一商量，决定让我们出国受点‘洋罪’。
开始我们很高兴。出国还不好？父母为我们交了很多钱，要求我们不要像别的偷渡客一样辗转很长时间，要乘飞机。结果我们先到广州，蛇头让我们住招待所。我们嫌太差，一致反抗，最后自己加钱，住进了星级宾馆。
到了埃及，我们提出要看看金字塔。蛇头说没有这个费用，我们就自己花了100多美金，找了个旅行社，去玩了玩。这时候我们的钱都用光了，就又让家里寄。一路上我们经过了很多国家，还被抓过。到了法国也被抓过，但我们最后决定留在法国，是因为一件事：一路上，在别的国家被抓时，当地警察对我们都不好。但法国警察特别好，我们说吃不饱，法国警察居然专门给我们去买麦当劳！哈！就冲这点，我们就留在法国了。
家里是怕我们在国内不知柴米贵，怕我们游手好闲成不了器，让我们来受洋罪的。没有想到这洋罪比想象的还要苦！但这一趟出来，我们真的都知道了父母创业守业的不易，懂得珍惜了。有的人过了几个月就回国了，他们接手父母的企业后，做得非常好。我呢，因为父母是做进出口的，想有了合法身份后，和父母联手做点事情。所以尽管现在仍然洗碗，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成就一点大事。
作者: 吴忧等
